倾听文化之所以尚未在很多教室、课堂里蔚然成风,根子出在教师身上。
教师听而后才有学生听,学生听而后才有学生学。教师必须成为“耳治模范”。“耳治”为语文教育家黎锦熙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提出的主张,意指把耳朵训练、调理得好使一些,使之能最优化地采择信息,吸纳知识。教师要以他的听唤醒、带动更多小耳朵,以他的耳影响、养成更多好耳朵。
其一,要更多地从儿童立场或者说学生心理逻辑出发。高高在上,或昂首仰面,至多能感受一阵模糊之音、一丝穿耳之风。蹲下身子是倾听的必有姿势。
在一堂“100以内数的复习”课中,教师提出问题:改变36的一个数字,让它变成双数。
一名学生说:“把30变成20。”教师问:“题中要求只改变一个数字,你把两个数字都改变了,对吗?”不少学生附和:“不对!不对!”只有少数支持者小声地说:“26,26。”
先前回答的学生低着头,流露出不悦神情。
教师“误听”造成对学生本意的曲解。站在儿童视角,用儿童话语系统分析,不难发现:由于对位值原则大量感性经验的积累,儿童看到“36”,头脑中首先反应的往往不是“3”和“6”,而是“30”和“6”;思考个位不变而把十位上的“3”变成“2”,也就是把“30”变成“20”;他们不像成人,先组织起严密的语言,再表达思维内容,而脱口说出“把30变成20”,恰恰暴露了他真实的思维过程。
如果把握了儿童内部言语的过程,教师就能听出其背后的思维实质,做出智慧反应:“你的意思是把36变成……”根据应答者反应,教师作为“助产士”,可以用尽可能少的语言诱发儿童清晰表达。学生也就在教师的理解中“发现自己”,于是,更深层次的对话与倾听将自然展开。
其二,要更多地倾听弱势学生,倾听他们微弱的声音。在一个不重视后进生声音的教室里,不可能有倾听与“有道德的学习”之发生。
一次公开课上,一个孩子不流畅的表达引起一阵笑声。汤卫红老师以鼓励的眼神、邀请的手势、侧耳的身姿提醒大家倾听,使全场肃静下来。这个孩子鼓起勇气说:“每组的电脑是1、2、3、4个,一共有1、2、3……8组,可以用4+4+…+4来算,4加4是8,8再加4是12……噢!对了!也可以数出来是32。太麻烦了!嗯……8个4也可写成4×8,还可以写成8×4。咦!爸爸还教过我四八三十二,是不是说4×8算出来等于32呀!”孩子说完,全场爆发出热烈掌声。“于无声处听惊雷”,汤老师于不流畅处看到学生真实的思维过程,看到“精彩观念的诞生”(美国教育家达克沃斯语)。
更多倾听弱者声音,这是一种可贵的偏听,偏听之中有偏爱。教师要有一双偏听(偏爱)的耳朵,要偏听学生断断续续、词不达意的表达,努力使语言背后的真义连贯;偏听学生生活化、儿童化而非科学与严谨的表达,从中提炼合理的思维内核。
其三,要更多地接纳与欢迎新见与异议,在“逆听”中助力创造精神。逆听对象包括逆耳忠言,也包括与教师的观点、教室里主流思想不相同乃至相反的言说。譬如,教师“自以为是”的教学文本,在学生那里却“他以为非”,而不乐意花很多精力学习,这可能源于年龄差异或者审美心理差别。
一方面,要尊重学生的“喜好权”与审美倾向;
另一方面,要以平等与协商的态度进行对话与引导,尽可能在其不经意间将文本内在的合理“理性”传导给学生,使他们逼近和进入这个更富意义与价值的思想轨道。
要尽可能淡化直至消解勉强痕迹。勉强不是倾听,而是声音侵略;不是价值澄清,而是价值强植。
另外,还要反思某种“强大的声音”中有没有不合理的东西,反思自己的成见中有没有偏颇的成分。
一位50多岁的语文教师,因为班上某生写了一篇题为“语文课应该这样上”的文章并在同学中传阅而大动肝火,直至以罢课相挟,要求学校给予学生严厉处分。我们不禁要问,如此拒听不同声音的教师能把课上好,乃至成就创造的课堂吗?没有倾听,就很难有创新思维的存在空间。
其四,要更多地借助于“第三只耳朵”,充当自己的听众。“第三只耳朵”是我自己的说法,指录音笔等一类可以真实记录教学过程的设备。我们要敢于清醒地面对自我,面对课堂中自己没能有效倾听,也未能让学生自觉倾听的种种情形,反躬自鉴、自省、自修、自正。有人认为,儿童语言发展走向成熟的一个指标是,他“可以充当自己的听众”。或许,也只有走到这一步,作为教者,我们的教育心智才真正走向了成熟……